滴水里的故乡(外七首)
【江西】许小良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从前的更夫,黑夜
总飘荡一句善意的提醒
今天,成了故乡一首温婉的歌
门前的水塘,有石子如丝绸滑过水面
像曾经的少年溜湿湿的青石台阶
水花曼妙,开在每一个季节
每一个清晨和黄昏。滴水的光影
摇摇晃晃的年少,从脚下开始
红家源的泉水洼藏着一根金扁担
一头挑着山村的原生故事
一头挑着山村朴实的向往
此刻,八月入秋,雨神收敛翅膀
宁静的夜,萤火虫的光有些飘忽
像沙漠,水比金贵。滴水的故乡
灼疼一群水中浸泡已久的远行灵魂
最初的原声
五月,流星的老人划过夜空
季节的河流打捞起岁月花朵
蒹葭依水而生,一个熟悉的声音
如钱塘潮由远及近,由小到大
我听见千万朵唐宋花盛开的声音
在城市高处,有众侯鸟来兮
一次次扶耳倾听自然的呼唤:
回来吧!
低处的乡村,胃在日益萎缩
草丛的呻吟,一声疼过一声
请别再挤压友邻的空间
谁都有共享蓝天碧水的权利
像鸥鹭在田间漫步,天空飞翔
我听到自由的灵魂在歌唱
听,多么动听的天地乐章
一阵一阵豪饮月色,向周遭洇开
万物有灵,一定和我有神的默契
泥首家的方向,自然的方向
幸福得淌下眼泪
深秋蝉鸣
深秋和落日跌入树后
西山招招手
夕阳跌跌撞撞归去
可怜的蝉鸣中气不足
阳气不够,耳鸣来凑
美好的幻景撕碎一张张贪婪的网
油炸后的金黄是一个个生命的血色标本
人类餐桌上的一道道美食
霜降,无需道具的雾
人间恍如仙境,也许雷同
手电筒的光似萤火虫
蝉鸣在树丫间隐隐约约
迟到的桂花送来浓香
金桔打着灯笼寻觅夜的梦
抚河的滔声轻一脚,浅一脚
我踉跄的悲情被风笛吹入秋天深处
植物
都是活在地球上的事物
都是寺庙之外的活体
淡然、隐忍
活成人间的阿弥陀佛
你不动,我不动
立于天地,水里水去
与动物相亲,头枕日月星辰
是命运共同体
和人一样,其实,它们也有不吃土的
在低处,生命的进化从未停止脚步
灯笼草美丽的花朵会诱捕飞虫
一些更大的植物会突伸猎捕之手
这些卑微者,并无过多的欲
只是,当最顶端食物链咄咄逼宫时
司藤,掌管植物的神
方以侠之名义保护生命禁区
春是一本无字经书
从冬的苍白中缓过劲来
大地深处,绿油油的心事
和蚯蚓争着往上拱
竹鞭是得力的推手
一千棵树
一千座千手观音
莽莽大地
人间没有围墙的寺
春是一本无字经书
度着千山万水和一切苦厄
我站在春风的南岸
瞥见净瓶里的吉祥
我身上有太多的油烟
今天的炒菜,大多像我
已把木柴还给了森林,像将星星还归夜空
把自己关入窄小的空间
电磁炉不喷火,不需完全燃烧
我按下最大功率的键
油声哔哩,肢解的咸鸭
历经腌晒,早无痛感
呻吟声是电磁炉发出的快感
有水像间谍混入,锅中炸开了花
我的衣服,握笔的手及脸
都沾上了太多的油烟味
酒店厨师说,我也成了一道大菜
应该还是一盘硬菜
在百色千香的人间,梦里
我也不知多少回,与鸟兽
被端上五千年文明的盛宴
未伏,在大树下静坐
未伏,八月的大地犹有流火
我在校园两棵大树下静坐
雨水迟迟爽约,派风使者偶尔值差
树在静静打坐,动的是枝叶
我瞅见,水桶粗的腰身
有一路蚂蚁搂抱着,向高处攀爬
怎么痒,它都不动
风如果大一些,叶子也只悄悄地摆摆手
我的颈部,也有些痒,痒
也会像调皮的新冠病毒传染吗?
左手轻轻抓去,一下扑空,又一下
指缝间有一小活物,轻轻放落草丛
又有点点痒了,右手有点恼火
以日系的相扑之狠扑击
又一只蚂蚁,已碾成肉泥
愧怍,如果我有树的一点神性——
在她面前,所有枯木黯然
比枯木更忧郁的
是乌云压低人间的天空
一场有预谋的持久战
悄悄从西伯利亚出发
而生活比下雪更糟
像酗酒的男人丢弃大好河山
她的双腿,恶魔灌了铅
她的右手,生活的一截枯枝
而枯木的命运令花容失色
一次砸断,一次跌折
佛不度苦雨,雨无过
有过的是高高低低的人间
比天空忧郁
疼是n次方,我想
大地长出毛发的那天
该是枯木逢春之时
作者简介:许小良 ,河北省文艺研究会会员,江西省作协会员,在《中国校园文学》《诗潮》巜诗林》《绿风》《诗探索》等刊发表诗作,入选巜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等10余诗歌选本,在全国诗歌大赛获奖五十多次,出版文集《绿野》、诗集《清清抚河长长水》。